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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将永为电竞少年燃起热血

【14:00 武侠】说书人和流浪者 下

  • 祝严先生24岁生日快乐!

  • 本文共4w5,由于太长所以被迫放了上下(sad)

  • 禁上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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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.

    两年前来北州的少年,即使只是匆匆片刻也给寒雪先生留下了极深的印象。


    他没有服下赤丸,却能够撑着找到了寒雪先生。寒雪先生允许他提出一个问题,他便只问了寒雪先生一个问题,那就是关于青叶山庄叶乔一家,并且得了答案便独自离去。


    让寒雪惊讶的是,少年惊人的意志以及对贪念的克制,他看得出少年所虑颇多,可却遵守承诺,绝不多问一个字。感慨于少年的正直,他又找到即将下山的少年,多告诉了他一件事情,希望助他实现心愿。


    “那这位少年叫什么?”李元浩已经当是听八卦了,他现在就觉得寒雪先生似乎是个深山寂寞老头,常年蹲在这极冷之地,能说话的人不过寥寥。有人来了估计也会被他端着的威严吓住,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愿意和他说话的,这劲头就来了。
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寒雪先生倒是回答得飞快。


    “那少年全程带着面具,我们都没能瞧见他的脸,”史森明在一旁补充道,“更别提他的姓名了。”


    “没看见脸……怎么看出是有缘人的?”李元浩本来就揪着的心悬得更厉害,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样太过随意。


    “先生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,我们旁人参不透也是正常。”坐在李元浩对面的那位公子微笑着开口。他说话温和轻柔,语调舒缓,看着有几分文人书卷气,兴许是寒雪先生的弟子吧。


    “缘由天定,谁又能看透?”寒雪先生说话间带了些叹息,他慈爱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六个年轻儿郎,“李少侠,你知道了明月教的一切,想做什么?”


    “想做什么……”李元浩被问住了,他仔细想了想,来之前想着了解真相,那知道之后又想做什么呢?他有个模糊的想法,但不够清晰也太过大胆,现在不知如何开口。


    “白清月的那套心法,虽然能吸收别人的内力但却不是无法攻破。”寒雪先生没有继续等着李元浩的回答,反倒是说起了其他,“每年正月十五,他的功力会衰退大半,并且受尽心法反噬的痛苦。”


    寒雪先生忽地看向李元浩的双眼,半是强迫地和他对视着,那目光就像一把利剑刺进李元浩眼底。


    李元浩微微心惊,寒雪先生看出了他方才的想法,现在已经将方法告诉了他。那他呢,他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胆识?


    “先生之意,晚辈明白。”李元浩抱拳行礼,“倒不如说,多谢先生看得起晚辈,这--正合我意。”


    寒雪先生看他笑得张扬,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,激进热烈的灵魂不论在多么温吞的外表下都无法被掩盖,北州寒雪从不会看错人。


    先生又指了指房里其他几个人说:“实际上这里五个人,都是在为那一天做准备,之后你若启程,就和他们一道吧。”


    接着话头,五个少年依次和李元浩打了个招呼,寒雪先生见他们交谈融洽,便悄悄离开了,留他们互相认识。


    寒雪先生一走,他们谈话也就更加随意起来。李元浩也是这才知道原来史森明是先生收养的孩子,一手医术也是先生亲手指导,算得上是寒雪先生的亲传弟子和半个儿子了。


    先前和李元浩说过话的公子哥姓刘名志豪,他的父亲正是言其城的那位刘县令。如今民间传言是刘县令欺压商户,被明月教出手教训,实则相反。那个生意人家财丰厚,与许多地方官攀上了关系,因着在县里仗势欺人,横行霸道。


    刘县令不受贿赂,办事更是刚正不阿,称得上是两袖清风的好官。生意人的儿子强抢民女,又害人性命,刘县令便按着国法处置了那人,反而被生意人记恨上。


    或许是明月教收了生意人的大笔报酬,才会对刘家下此毒手。若不是当时史森明恰好下山游历,刘志豪恐怕已经被明月教的人抛尸荒山了吧。


    一直坐在刘志豪身边的瘦弱少年叫做刘世宇,虽是和刘志豪同姓但并没有亲缘关系,只是相当凑巧。刘世宇来到北州的原因和他们不同,他并不是为了寒雪先生。刘世宇当年身中奇毒,来到这里只是听说雪中仙常在北州出现,于是来碰了碰运气。


    史森明告诉李元浩,刘世宇便是当年那个威震八方的一枪一人战天下的刘大侠,只是来了北州就一直在调养,这两年都没有下过山了。


    李元浩有些不信,刘世宇实在瘦弱得可怕,那胳膊似乎一碰就碎,怎么会是那个刘大侠?李元浩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那毒太伤身,才让刘世宇变得这般羸弱。


    刘世宇嘿嘿一笑,从墙角拎起一把长枪,直接把李元浩从书房里打了出去,看他站在院子里挨雪才笑呵呵地对他说,自己天生就这个体型。


    李元浩虽说吃了赤丸,但突然碰了雪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一个微胖的少年拍了拍刘世宇的肩膀,笑着说:“人才来不久,你别欺负别人了。”说罢又招呼着李元浩赶紧进屋来。


    这个小胖子简自豪是寒雪先生让史森明去找回来的,那时简自豪功夫才初成型,被先生叫到面前的时候一头雾水。先生对他说,他必将成就一番伟业,只是须在北州避避风头。


    简自豪在北州呆了六年,先生对他极好,修行也能得先生指点一二,有时一些大师来找先生,还能趁机讨教几招,实在是逍遥快活。


    最后那位少年瞧着有些拘谨,看着李元浩笑得腼腆,和他高大修长的体型不太相符。史森明靠着那位少年,说这是他森明帮小弟洪浩轩,当然目前帮派只有两个人就另当别论。


    闲聊过后,刘志豪收了笑脸,问着李元浩什么想法,“我听先生说了绿桥镇的事情,你之后是什么打算?”


    “方才回先生的话,我可是认真的。”李元浩笑眯眯地说,“要是知道了那些事还无动于衷,那我还不如就听我爹的话在家种地呢。”


    “好!”刘世宇一拍大腿,一声脆响听得李元浩腿有点疼,“老子早就看那些个什么明月教不爽了。大丈夫行走江湖就爽快一点,看他们就在那儿装,硬装!”


    李元浩看他激动愤慨的样子,有几分好玩,故意问着:“明月教可是大门派,光我们几个去,你不怕吗?”


    “怕?你要是怕了还出来混什么?”刘世宇睥睨而立,“我刘世宇的人生就没有怕这个字!”


    “刘大侠教训得是。”李元浩拱手笑说着,大家一起又嬉闹片刻,到了晚饭点再由史森明带着朝饭厅走去。


    晚饭后,寒雪先生又把他们六人叫去了书房,等各自落座后,先生先是拿起一本染血的残破书卷,将刘志豪叫到身边。


    “这是你父亲留下的,我派人寻了许久,最近才找回。”先生郑重地将书交给刘志豪,“只是有些晚了。”


    刘志豪接过书卷,微笑着说:“先生有心了,不晚。”只是他背过身去也没能藏住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唇角。


    寒雪先生拍拍他的后背,史森明赶紧过去扶着刘志豪坐下缓一缓。刘志豪被明月教追杀时与父亲走散,后来在北州听着外面传来坏消息也独自忍耐着,没有在其他几个人面前流露出一点脆弱。


    可是“忍”总是有尽头,他的恨从来不曾消失,只是在等待机会,而那个机会现在就在眼前。


    那一夜,寒雪先生将所知的一切给屋内六个少年细细讲开,他为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,在开年正月十五,必要倾覆明月教。


    传闻中明月教位于江南,实际上明月教所在的清环山并不在江南内,而是在未名山北边的连绵山脉中。明月教中师兄弟等级严明,而知晓明月教秘密的弟子往往都是地位高的师兄弟,他们欺瞒同门,让满怀赤忱心的弟子替他们完成肮脏交易。


    但白清月心法之事在教派中还无人知晓。反噬发作时,他对心腹声称早年与郑一夜大战留下的隐疾。白清月为了更好地避人耳目,定下规矩正月十五,明月教众多弟子山门守夜,见月自省。


    而他则会在盛月楼中熬过反噬夜,那些心腹会替他把守周围,让他安心度过那一夜。


    这一晚上是唯一的机会,白清月多年来吸收了百人纯正的真气,若是等他平日交手,恐怕天下都难有能与他匹敌之人。


    李元浩他们要趁那夜潜入盛月楼,合力捉拿白清月,如若得手先废其武功,万不得已之时,可取其性命。


    寒雪先生亲手绘制了清环山上明月教的地形图,将图交给了李元浩。明日天一亮,他们六人就要启程,从北州去往清环山,一刻不停也需要两个半月,等到了清环山下也还剩一个月的休整时间。


    李元浩一看路线图有些为难,按照计划来说他根本就不会经过欣州,那他岂不是见不着严君泽了。万一严君泽没等到他,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,就算以后遇见了,他李元浩就算七张嘴也说不清。


    史森明看着他表情有些怪,问他怎么了,李元浩轻咳一声,“其实我与人有约,正月初一欣州相见……要不我们先分两路,我先去欣州见了人,再来清环山找你们?”


    “说个屁!等你来找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!”刘世宇不出李元浩所料,直接开口反驳。


    李元浩也觉得不好意思,但是他也没想到时间会这么凑巧,他想了半天,又鼓起勇气,“我们去了清环山,能让我正月初一去趟欣州吗?”


    “你要不给你友人带个信?”洪浩轩小心翼翼地提议,他觉得六人中途分开确实不是什么好事。


    “不行!”李元浩几乎脱口而出这个答案,看着这五人好奇的目光,咬咬牙,“就一天,我就去见一面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人这么重要?”史森明调笑着,让他去一天欣州并非不可以,实际上他也没有确定走哪条路。虽然寒雪先生给的路线是直达清环山,但是从北州去欣州也还是相近的路程,其实换个路线也未必不可。


    “是啊,就一次不见也不行吗?”刘志豪也突然八卦起来,他对江南的路况还是比较了解,只是突然来了好奇。


    李元浩咬咬牙,急得直搓手,“不行不行,这次不见可能就见不着了。”


    迎着五个人更加探究的表情,李元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,干脆跺跺脚,一咬牙一狠心,“不,不是友人,是,是,是未来媳妇!”


    其他四个人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,纷纷愣住,好一阵沉默过去,史森明率先爆发出撼天动地的笑声,紧随其后的简自豪也是笑得直不起腰。刘志豪走过去搭上李元浩肩膀,笑够了才说:“你早说呀,这咱们就不能棒打鸳鸯了啊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张嘴还试图解释着什么,史森明拍拍胸口,赶紧止住笑,“别结巴了李元浩,我们重新看路了,别转了别转了。”


    不知是被同伴的笑声刺激到了,还是忧心着行程,李元浩在屋里疯狂踱步,转着圈圈。史森明让他别转了,没有效果,刘世宇和洪浩轩就强硬强硬地拽住李元浩,继续将计划商量着走。


    寒雪先生看这六个人一凑到一起就忘了他还在屋里,有些无奈地笑着走到他们身边,拍了拍李元浩的肩膀,“偌大江湖,全凭一个缘字。有时想要见一个人太难了,不要等着或许不存在的下次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简直要握着先生的手流泪了,虽然先生这话说得像自己去了明月教就要完蛋了一样,但好歹先生支持他去欣州见人。寒雪先生接受着李元浩感动的目光,哈哈一笑,又转过头和史森明说着什么。


    “或许李少侠要见的人也会成为你们的助力。”寒雪先生脸上是一惯的温和笑容,却也带着知晓一切的了然。李元浩看过去,突然有个想法,寒雪先生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要去见的是谁?


    史森明似乎没有多想,也或许是习惯了寒雪先生这副模样,听了先生的话,只是点点头,“方才我正在想是不是去欣州会更好些,清环山离欣州不算远,看情报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,可能欣州更适合我们准备。”


    寒雪先生也很赞同他的观点,“清环山实际上都在明月教的掌控中,贸然前去恐怕会打草惊蛇。”


    “先生既然知道清环山不能去,为何方才让我们走这一条路?”简自豪不解地问,而寒雪先生只是笑呵呵地离开了书房,留他们六人在书房。


    等先生走远,史森明才悄声说着:“先生有时坏性子起了,就会以此为乐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这才反应过来,原来这先生早就知道自己和人有约,故意在这儿耍他呢?想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,他只觉得太羞了,严君泽可千万别放他鸽子,不然他可就丢人丢大发了。

 

十.  

    不知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太好,从北州出发后,直去清环山的路被山上滚落的巨石挡住,好在他们选的是去欣州的那条路。但不好的是,去欣州的路也有多处封锁,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,这样耽误下来,他们到达欣州的时间比预期晚了近十天。


    李元浩踏进欣州城的那刻才松了口气,原本刘世宇猜测他们可能在正月五日才能顺利到欣州,还好现在在正月初一之前赶上了。


    他们六个人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,长途奔波实在是太累了,史森明还想拉着大家整理一下思绪,准备下一步行动。谁知道李元浩和简自豪两人一进了房间就睡着了,怎么都叫不醒,史森明也只得作罢。


    之后的日子他们就是各种东奔西走,收集着所有有用的线索,等着正月十五的到来。但在那天到来之前,李元浩更在意的是春节那天。


    除夕那晚,大家守夜,李元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史森明和洪浩轩凑一边嘀咕半天,整来一壶醉花酿。那酒递给李元浩,他不问一声就喝了下去,直到森明帮两人把一壶酒都给他灌了下去,才反应过来喝得不太对。


    史森明笑嘻嘻地看着李元浩醉红了脸,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,让洪浩轩去取了另一种温和的酿酒出来,和其他四人慢慢喝着。


    等着城里烟花声响起,刘志豪拍了拍李元浩脑袋,叫着他:“李元浩该说新年愿望了。”

李元浩本来已经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,被刘志豪拍醒,有些茫然地抬起头,“你说什么?”


    “该你许愿了,新年愿望!”史森明扯着嗓门冲李元浩喊着。


    “愿望,愿望谁给你们说啊!”李元浩嘟囔着,可还是听话地说了,“当然是打倒白清月,然后……”


    刘世宇也凑了过来,“然后什么?”


    “然后,然后带他回家……”李元浩声音逐渐消失在喉咙里,他彻底醉睡过去了。


    等到第二天李元浩起来看见自己一脸憔悴,才想起要狠狠揍一顿森明帮。不过他找到森明帮时,那两个人只是看着他笑得让人发毛。李元浩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醉之后做了什么蠢事,可是他完全不记得醉了之后的事了。


    他找到表面最靠谱的刘世宇,问刘世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,后者一脸诚恳地告诉他只是喝醉睡着了,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太对……


   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今天春节了!李元浩对着皇历瞧了又瞧,反复确认今天确实就是正月初一,自己不是在做梦。直到看着时候不早了,他又赶紧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,问了其他五个人,看上去确实还不错,才昂首阔步地出了客栈。


    而其他五个人呢,表面上说是和李元浩道别,实际上看着他走了不远就抓紧偷偷跟在后面,一定要去瞧一瞧李元浩天天想着的未来娘子到底长啥样。


    李元浩呢,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人太多,感觉走路都有些飘乎,到了酒楼附近赶紧稳了稳步子,省得进去脚软摔个底朝天,那才是丢人。


    等进了酒楼,李元浩几乎被扑面的人群吓着了,怎么这酒楼今天的生意还这么红火吗?


    李元浩艰难地往里走着,每走一步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颤抖的声音,周围嘈杂的人声融进他的血肉里,涌进胸腔中,心跳在这样的喧闹里愈发不受控制。


    身边人来人往,李元浩焦急地寻找,他的心跳声震得浑身发麻,可是他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。


    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?又或许,他已经忘了这个约定,那时候不过是敷衍的随口之言。李元浩胡思乱想,越想越是慌,他在酒楼大厅里乱窜,只觉得手脚发凉,喉间发紧,喘不过气。


    “李元浩!”


    熟悉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,李元浩抬起头,第一眼见到了严君泽。


    他站在二楼,朝李元浩招着手,他又穿上了白衣,就像去年初次遇见时的那样,笑眼弯弯。


    李元浩有些呆愣地盯着严君泽,看着他的笑脸,心里忽地一松,一颗心整个人似乎是从云端平稳落了地。李元浩鼻头微酸,在这一瞬间,他突然觉得自己坚持要闯的天下,不过就在这个笑容里罢了。


    “严君泽!”


    李元浩本想克制一下自己,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他,谁知道嘴巴比脑子还动得快,等回过神来,他已经哭唧唧地跑到了严君泽面前。


    这半年没见,李元浩觉得严君泽瘦了,捧着侧脸都摸不到什么肉了,他真是心疼坏了,“家里的事处理得好吗?怎么瘦这么多?”


    严君泽眨巴眨巴眼,摇摇头。李元浩看他乖巧的模样实在可爱,忍不住伸手把他揽进怀里,谁知道刚抱住,就从旁边窜出来几个人把他们围住。李元浩下意识把严君泽护住,定睛一看这不是史森明他们几个吗?


    严君泽在李元浩怀里探出脑袋,史森明看着他受惊又装着困惑的眼,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:


    “你就是李元浩媳妇儿吗?”


    史森明使劲掰扯开李元浩的胳膊,满脸无辜地看着严君泽。


    严君泽莫名被问了这一声,被吓了一跳,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,“媳,媳,媳……”说半天没有说出来,反而是拿眼瞧着李元浩。


    李元浩简直要被这几个人气死了,他回过头想看看严君泽,却不想和他眼神对视,羞得李元浩红了脸,忙别开视线,看着别处,解释着:“是误会误会!”


    “开了个玩笑,森明一直如此,兄弟别见怪啊。”刘志豪赶紧出来打圆场,李元浩赶紧附和。


    严君泽从李元浩怀里挣出来,面上已经恢复了镇静,规矩地向他们行过礼,自我介绍时,似乎心里还没缓过来,在说到身份时停顿了下,才说出朋友二字。


    史森明他们当然懂了这是什么情况了,五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,再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元浩,才回了严君泽话。这番寒暄后,几个人才坐了下来。


    李元浩给严君泽介绍着这几位朋友,无意看见严君泽耳朵和耳垂后面那片皮肤还透着嫣红,但他看了几眼又不敢看了,只觉得自己脸似乎又烧了起来。


    一番闲聊家常话后,史森明又拉着严君泽去了他们落脚的客栈,又和他单独聊了会,等他们再出来时,严君泽就已经被史森明拉入了伙。


    “你怎么被史森明说服了啊?”李元浩有些担心地看着严君泽,他当然是相信严君泽实力的,可是君泽明明只是来见他的,牵连进来怎么能行。


    “没事的,”严君泽轻声回答,“正巧我也有去趟明月教的想法。”


    “你去做什么呀?”


    严君泽眨眨眼,微笑着说:“当然是,秘密了~”


    什么嘛又是秘密,李元浩有点小闷气,每次问着什么就说下次啊以后啊,老是敷衍他。不过看在是久别重逢,李元浩就在心里还是欢喜的,看在严君泽的份上,他就不生气啦。


    李元浩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,再回客栈就变成了七个人。虽然多了一个人,但是好在大家都是热情的人,严君泽很快融入了队伍。既然七个人目标相同,那么商议起来就顺畅多了。


    所有人都窝在简自豪房间里,激烈讨论商议到次日东方吐白,才终于是累了各自去休息。严君泽之前入住的客栈不是这家,他要先回去收拾收拾,再过来和大家会合。


    李元浩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人,中间花了好几个月呢,压根不想让严君泽离开视线。他本来想和他一起回去,结果严君泽看他站着都快睡着了的样子,就只让他送到了客栈门口。


    撒娇无果后,李元浩知道拗不过他,只能抓着他的手,带了点委屈地说:“那你要早点过来,我怕醒来又见不到你了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看这人睡意朦胧,连话都说得含含糊糊的,却是固执地拉着手不肯放,忍不住笑了起来,被李元浩握住的手轻轻挠了挠他掌心,“你快去睡吧,很快回来的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点点头,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,却还是要坚持看着严君泽先走,他最后说着:


    “我很想你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侧过身,还是笑着,“我也是。”


十一.

    在之后的十多天里,他们比以往更忙。七人干脆出了欣州,在未名山脚下找到了寒雪先生买下的一座别院,在那座院字里他们从早练到晚,几乎没有空闲时间,每晚大家睡觉前都累得说不出话,沾着枕头就立刻昏睡过去。


    终于到了十五前日,本来以为大战前夕会是怎样的紧张,亦或是激动,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大家反而是难得一片轻松,连丝毫压力都没有。


    今天也是说好了集体休息一天,一大早史森明拉着简自豪和洪浩轩就去了欣州买了好几篮子菜,在菜市场的时候撞见刘世宇偷偷溜进了城,只是为了扛两坛好酒。


    洪浩轩趁刘世宇不注意,偷了其中一小壶给史森明和简自豪来闻一闻尝一尝,这刘大侠喜好的美酒。


    刘世宇回过头,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揽起来的一堆美酒里少了一个小可爱,气得跳脚。他刘世宇是谁,偷了他的东西还想全身而退?他附近寻了一圈,立刻就发现了洪浩轩留下的马脚。


    买菜三人组把菜买得差不多了,躲在角落里准备尝尝从刘世宇那儿捡的便宜。谁知道刚打开酒壶盖子,刘世宇突然从天而降。


    “好你个洪浩轩,连我的酒都敢偷?”


    洪浩轩一看见刘世宇的脸,吓得破音,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,“啊!刘,刘世宇!”


    刘世宇转着胳膊,狞笑着,“还认得出我的脸啊,你死定了浩轩!”


    洪浩轩也不多废话,转身直接逃跑,刘世宇大叫着别跑,追着洪浩轩,两人逐渐消失在街尽头。被遗忘的史森明和简自豪蹲在角落,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那壶酒,看两人追来打去。


    “诶!菜在浩轩背上!”史森明看见飘落一地的菜叶,突然想起买的菜都是洪浩轩背着的,这下都洒完了啊!


    “没事没事,等会再买就是了。”简自豪倒是丝毫不慌,悠哉地喝着酒,反正他也不知道大家究竟还有多少钱。


    “说的也是。”史森明也重新瘫了回去,只等洪浩轩和刘世宇谁先累了。


    今日的大厨位给了刘志豪和李元浩,但快到正午还不见那四个人回来,刘志豪合理怀疑这四人是去哪儿逍遥快活了。


    “比如?”李元浩看刘志豪对着大门望眼欲穿,有些想笑。


    刘志豪小跑到李元浩面前,神秘兮兮地说:“你知道欣州最有名的地儿是哪儿吗?不就是醉香坊吗?这三个人这么久不回来,你说能去哪儿快活?”
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被听见了,不远处的严君泽突然回过头,看了他们一眼,吓得李元浩赶紧把刘志豪嘴上捂住。


    刘志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瞧见严君泽,了然地笑了笑,他打开李元浩的手,贼兮兮地说:“别怕,说不定严君泽也去过呢~”


    李元浩直接给了他一脚,刘志豪灵活躲开,李元浩气不过,追着他踢了一路,直接把刘志豪追到了屋里。


    严君泽旁观他们打闹,摇摇头,“幼稚。”


    这话正好被李元浩听着了,他挑挑眉,“你还说别人幼稚呢?”


    严君泽背过身去,假装没听见,李元浩嘿嘿一笑,慢慢挪过去打算好好给他长长记性。


    但还没等他靠近严君泽,大门吱呀一声开了,去买菜的和偷跑的四个人终于回来了。走在最前面的刘世宇和最后面的洪浩轩,顶着如出一辙的凌乱潦草头发,中间还夹着两个喝得脸颊飞红的人——史森明和简自豪。


    刘志豪听见动静,从屋里钻了出来,闻着一大股酒气,又退了回去,过了半晌端着醒酒汤再出来了。


    这时洪浩轩已经把菜放好了,简自豪和史森明虽然脸是红了些,但还是清醒得很,喝了醒酒汤更是精神好得不行。刘世宇本想抱着自己的酒偷偷躲一边,没想到被严君泽抓住了。


    刘世宇被严君泽摁回屋里,才发现洪浩轩、史森明和简自豪三个人正摘着菜,笑眯眯地看着他,史森明更是笑得不见眼,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说着:“世宇也来了啊!”


    刘志豪说这是惩罚他们在城里耽误了时日。午饭来不及做,七个人一人一碗面草草解决了,只不过摘菜那四个人面里没有菜叶没有蛋,吃得简自豪脸皱巴巴的。


    “没有鸡蛋就算了,咋连个菜叶也没有啊?”


    刘志豪还在厨房盛着面汤,听到简自豪的话,探出半个脑袋,“没有!”


    简自豪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,史森明却不知道从哪儿夹了一块鸡蛋放在简自豪碗里。小简感动地看向森明,还没来记得说什么,就看见李元浩龇牙咧嘴地冲着史森明。


    “史森明你给我吐出来!”


    “到我碗里的东西就是我的!”史森明理直气壮地说,那块从严君泽碗里偷渡到他碗里的鸡蛋,已经被史森明和简自豪无情吃下。


    嬉嬉闹闹吃完午饭,摘菜四人组继续干活,刘志豪拦住想要偷偷溜走的严君泽,“你跑啥?”


    “就,走走,看看。”严君泽笑得乖巧,脚还在悄悄往外挪。


    “别看了,来打下手,晚饭做不及,就都怪你。”刘志豪揪着严君泽往庖屋走,扯得严君泽一路走得磕磕绊绊。


    “我来我来,我自己可以走!”严君泽嘴上疯狂答应,好不容易才让刘志豪放开了他。而刘志豪不放心他,让严君泽走前面,自己跟在后面,盯着不让他有机会溜。


    进了庖屋,刘志豪欣慰地看着严君泽老实地干起了活,这时李元浩带着一些摘好的菜回来了,“刘志豪你杵门口干嘛?”


    刘志豪回头应了一声,再转回去,就看见严君泽的衣角从窗户那儿滑过,这人竟然翻窗跑了?!


    “严君泽你回来!”刘志豪大喊着,对着李元浩翻个白眼,“你看看,又让他给溜了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,“这怎么能怪我。”望了望开着的窗户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拍了拍刘志豪,笑嘻嘻地说,“我去帮你把人抓回来!”


    “喂!你去啥?你回来!?”


    刘志豪一听这话就不靠谱,立马转身想要抓住李元浩,谁知道回头李元浩就跑得没影了,这两人当真是合得来,溜得比谁都快。


    四个小板凳上的摘菜工,则是安抚着刘志豪,“志豪你别等了,快进去干活吧,李元浩追着严君泽绝对半天不回来了。你搞快点,不要耽误了晚饭。”


    唯一主厨刘志豪认命地卷起袖子开始干。


    那边严君泽撒腿跑到后院,直奔院里那树下的吊床,结果刚躺下就瞥见李元浩抱着菜跑过来,以为这人是被刘志豪一样抓他去帮忙,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。


    李元浩看他缩成一团,快要笑死了,想要叫他,结果才走到他身边,严君泽就蹭地坐起来,噘着嘴一脸委屈,“不要叫我去嘛!”


    他看上去可怜极了,李元浩心里软成一团,像是塞进了一团蓬松的云。李元浩俯下身,弯起手指勾了勾君泽翘起的唇尖,轻声说:“这不是我来找的你吗?”


    严君泽微红了脸,“啊……”被李元浩牵着离了吊床还没反应过来。


    李元浩把菜递给君泽,正色道:“大家都干了活,你也不能偷懒,来把菜洗了吧。”


    “哪有偷懒嘛。”严君泽小声说着,但还是接住了菜,进屋拿了个盆准备到院里的水井边把菜洗了。


    但他没想到自己端着盆出来,李元浩还在后院站着,“你怎么还在这儿啊?”


    “看看你呀~”李元浩见他出来,三步并两步走到严君泽身边,一起走到井边,还要抢先占了地上唯一的小木凳。


    严君泽打好水后,疑惑地看了眼李元浩,后者只是满脸纯良地看着他,似乎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。


    他这表情把严君泽弄得有些哭笑不得,他脚尖轻轻碰了碰李元浩小腿,“你这让我坐哪儿啊?”


    “我抱你呀!”李元浩拍拍大腿,张开双臂,颇为慷慨地说着,“还软和呢。”


    “有毛病是不?”严君泽白他一眼,自己蹲在旁边开始洗菜。李元浩看他不理自己,又逗了君泽几句,结果没有得到回应。


    李元浩想和君泽说说话,看他蹲在那里,更担心他脚麻,赶紧让了凳子,自己挪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严君泽。


    严君泽瞥了一眼,占回了小木凳,但还是不说话,甚至还半侧着身不看李元浩,似乎高傲得很,但李元浩还是偷看到了这人正在偷笑呢。


    李元浩蹲着有些累,干脆直接坐地上,严君泽不和他说话,他也就不说话,虽然干坐着有些无聊,但看着严君泽认真做事的模样还是挺开心的。


    “你说李元浩不就是想偷懒吗?”洪浩轩手里捻着菜根,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,随口八卦着。


    “你懂啥呢,没看见严君泽在那儿吗?”简自豪笑得意味深长,冲着外面挑挑眉。


    “噢诶?”洪浩轩蒙圈地摸摸脑袋,“我前几天好像问过严君泽这个事欸,他说他们好朋友来着?”


    “哪有直接问的道理啊,严君泽脸皮薄你问啥呢,”简自豪笑呵呵地说,“这就是要,心领神会~”


    “别管别管,”刘世宇嘿嘿一笑,“这就叫浪漫!”


    此话一出,史森明有些惊讶,他看着刘世宇,“没想到啊刘世宇,你还懂这呢?”


    刘世宇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,眼珠一转,压低声音问着其他三人,“要不要哥带你们去浪漫一回?”


    等着严君泽洗好菜,还没站起来,一转头,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堆有待沐浴的材料。他立马回过头,用眼神质问李元浩,李元浩摊摊手,“刘世宇放这儿就溜没影了,我也不知道。”


    这叫不知道?严君泽拳头握了握,“你来洗!”


    刘世宇、洪浩轩、史森明和简自豪悄悄斜躺在院子里另一棵树上,看着李元浩任劳任怨地接了活,严君泽回去吊床上舒服躺着,忍不住偷笑,为了压住笑声,他们隔空碰杯,品着刘世宇从城里带回来的好酒。


    一直留在东厨的刘志豪感觉要长三头六臂才能来得及,想找找外面摘菜四个人的麻烦舒缓一下心情,结果走出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,连摘好的菜都没有?


    这时李元浩带着一大堆洗好的菜还有严君泽回来,正好撞见在门口喷火的刘志豪,而志豪一抬头看到李元浩,立马冲回厨房拿起锅铲,想给他来一下,“偷懒了还敢回来?”


    “哪有偷懒?没有~”李元浩展示着手里还带着井水的菜,“我这不是和君泽干活呢吗?”


    刘志豪看到严君泽,刚张开嘴,李元浩就吧嗒吧嗒地接着说了下去,“你看我还是把人带回来吧,咱们赶紧吧。”


    听他这个话,刘志豪也想起了正事,赶紧回身投入紧张的烹饪中,反正李元浩和严君泽也过来了,做起来就能更快了。


    当然刘志豪过了半个时辰才发现,严君泽只是被李元浩叫来欣赏他的厨艺的,于是立马把碍事的挂件严君泽赶出了厨房。


    等摆好一桌好菜,李元浩他们才找到挂在树上已经醉得迷糊的刘世宇四人,那就是后话了。


    他们把圆桌搬到院里,偷酌的四个人下午喝得刚刚好,正是兴头上,这下正到了饭点聚齐了人,就让他们更加兴奋了。


    七个人直喝到月亮高挂,最后桌上只剩下刘志豪、李元浩和严君泽还算清醒,李元浩慢条斯理地擦擦嘴,却是猛地站起来,一句话把其他四个人推给刘志豪照顾,拉起严君泽一溜烟就跑出了别院。


    严君泽虽然没醉,但已经有些晕乎了,被突然拽了出来,有些不解。他揉揉眼睛问李元浩:“我们去哪儿啊?”


    李元浩看他晕头晕脑的,甚是可爱,捏捏他脸上的软肉,“去一个地方,要是不想走的话,要不我抱你?”


    “谁要你抱啊?”严君泽拍开他的手,自己走了两步,摇摇晃晃的,又转过来半眯着眼看着李元浩。


    李元浩赶紧伸手把他捞回来,蹲下来让他上了背,站起来时还掂了掂重,看看这人有没有长胖。


    “不给抱,只让背啊?”


    严君泽小声嘟囔两句,手上还揪了揪李元浩后脑勺的头发,软乎乎地威胁他闭嘴。李元浩当然赶紧认输,把严君泽背稳了,慢慢上山去。


    李元浩担心他不舒服,走得很慢,最后到未名山山顶的时候,他都以为严君泽睡着了。谁知道他还没叫君泽,背上的人先说了话,“在这里来干嘛呀?”


    他把严君泽放下,给他理了理衣服,“这里是咱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啊。”


    “我知道,”严君泽走到中间那棵树旁,“怎么想起来这儿了?”


    去年李元浩在这里见到严君泽时,正是春意澎湃之际。


    那时候,这未名山上拉开遍地绚烂,簌簌落下的白色小花如同春日的细细小雪。严君泽就在那个时刻突然出现,向李元浩投了一截桃花枝,那桃花香得醉人,搅得他晕头转向。


    “说什么呢,那花根本就没有味道。”严君泽坐在李元浩身边,笑着打断他,他们并排着坐在树下,前面是散着柔亮光辉的玉盘,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。


    李元浩听他这么说,展臂揽过严君泽,把他抱进自己怀里,“那可能是我宝贝太香了。”说着还用脸蹭着严君泽的头发,像是小狗一样。


    严君泽偏头躲开李元浩,今晚喝得有些多了,脸上本来就有些飞红,好不容易消散了些,被李元浩一说,又是染上绯色,“尽说些胡话,定又是喝醉了。”


    “才不是喝醉了,我清醒着呢!”李元浩不开心地嘟着嘴,把乱动的严君泽摁住,“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。”


    “不想听。”严君泽立马拒绝,甚至把脑袋都别过去了,不看李元浩一眼。


    李元浩硬要他看着自己,望着严君泽眼睛认真地说,“必须听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睁着一双大眼,无措地到处乱瞧着,仿佛是受惊的小鹿,惊慌良久,瓮声瓮气地回着:“那儿有月亮,不喜欢。”


    “不喜欢月亮吗?”


    “不喜欢。”严君泽背过身去,埋成一团。


    李元浩忽地想起明天是什么日子,暗骂自己不长心,都是要去袭击明月教的人,还问别人不喜欢月亮,真是蠢了。


    他担心君泽生气,收紧胳膊,将怀里人抱得更紧,“不喜欢那就不喜欢,反正月亮也没有你好看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真是要被这个人臊死了,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捂了他的嘴让他别说话了。可是李元浩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,他还让君泽转过来,想要看看严君泽的脸,可严君泽哪里好意思,只能磨磨蹭蹭地,就是不肯面对他。
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,李元浩似乎耐心少了点,不等君泽害羞完,直接身子往前面一压,吓得严君泽立马转了过来搂着他的肩。


    两个人面对着面倒在地上,李元浩手掌枕在严君泽脑后,也把他的脸送到了离自己更近的位置。


    “那等春天的时候再过来。”李元浩看着严君泽的眼睛,轻声说,身下这人的眼睛在夜里似乎明亮得过分,竟然比初见那天的春色还要动人,让他想起了在绿桥镇的那个晚上,在严君泽的眼睛里装着的那点星光。


    “就选星星多的晚上。”李元浩笑起来,埋下头,他听见了不知是谁的心跳声,咚咚,咚咚的,想要扰了一夜的幽静,还有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,混乱又激奋,不知道该怎么平静。


    他注视着他的眼,知道还有许多话没说,于是他把吻落在了他的眉间,“就等之后吧!”


    李元浩嗅着严君泽颈窝,抱着他耳鬓厮磨片刻,才和他一同坐了起来。


    而严君泽重新坐好时,眼神中还带了些茫然,过了半晌才慢慢缓过来。不知道是不是李元浩的错觉,还是因为这月色太过惨白,他竟然从严君泽的眉目里看到了一丝哀戚。


    但眨眼之间,那点哀伤就消失不见,严君泽只是看着他笑着回答:“好啊,如果春天能再来,你一定要说出来。”


    那个时候,这里繁花盛开,他会找到这一片花海听李元浩说今夜没能说出口的话。

 

十二.  


    正月十五这一天终于是到了。


    等到太阳逐渐落回山后的时候,他们七人站在清环山脚下准备着随时的行动。今天明月教除了白清月的少数几个心腹外,所有弟子从戌时开始就会在山门处进行自省,而那个时候就是他们最好的行动时机。


    现在是酉时八刻左右,李元浩他们七人蹲伏在清环山脚下的树林中,而明月教的山门在半山腰,他们只需仔细听着声,趁明月教弟子行动的时候,掩盖住自己的动静顺着上山找到盛月楼即可。


    清环山上有一片四季常青树,洪浩轩隐藏在树枝间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响,他耳力过人,能察觉到极细微的声响,在树上是为了更好掌控情报。而想更好把握周围情报,除了听还得看,于是严君泽自告奋勇上去侦察着四周。


    他们在树上观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,洪浩轩忽然感觉到四周躁动起来,似乎有许多人正在朝一个方向移动。难道是明月教弟子开始集合了吗?


    他向严君泽打着手势,询问是否附近是否有人靠近,严君泽仔细观察了几次,依旧是否定的答案。可是那些细碎的声音,一直让洪浩轩无法放心。


    明月教如果发现了他们,想要隐去身形接近也不是什么难事。假如明月教先一步包围他们,那么他们此次行动势必凶多吉少。洪浩轩越想越不对劲,还是决定让大家先行撤退,在更安全的位置等待时机。可暗号还没打出来,一阵箭雨铺天盖地降下。


    那些羽箭来得突然,密密麻麻一片箭林直冲这李元浩他们七人盖下来。树上太难躲藏,更不方便施展功夫,严君泽赶紧拉着洪浩轩跳下去,和其他五人分别找好了躲藏的位置。


    虽然那些利箭来得蹊跷又凶狠,但他们几人还是能勉强对付。可怕的是,这代表着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。


    明月教不仅发现了他们,甚至找到了他们的准确位置。


    计划败露了!


    众人心惊,但究竟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?他们所有行动看似几人小队不成气候,实则都在寒雪先生保护范围内,就连欣州入住的客栈也是寒雪先生手下的人负责,明月教的人怎么会知道?


    比不停歇的羽箭还要糟糕的是,他们看见了正在逐渐靠拢的人群,从四面八方汇了过来,他们要被包围了!


    混乱中,严君泽顶着乱箭冲到史森明身边,“我知道一条小路,可以直上盛月楼!你们先退下山去,我可以一个人去!”


    “你知道另一条路?”史森明瞪大眼睛,看严君泽满脸坚定,皱起眉,“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!”


    “我和他一起去!”李元浩不知道怎么摸了过来,那箭雨稍微停了片刻,怕是担心伤了包围过来的明月教弟子。


    “你们现在赶紧退下山,正好分散一下注意力,我们从小路爬上去!”李元浩正声说道。


    严君泽焦急打断,“你和他们一起下山去,我一个人去就够了。”


    他两还没争起来,史森明却把两个人的想法都否了。“你们两个人一起去,但我们不会下山,我们要在这里把他们挡住!”


    “开什么玩笑,这动静恐怕所有弟子都来了,你们几个人怎么挡?”李元浩坚决不同意。


    “他明月教就那么几百个人,我们五个人就够了。”史森明指了指其他几人,显然他们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,都看着李元浩和严君泽,竖着大拇指。


    不过刘世宇现在没空做那些,他避那些冷箭躲得脑袋冒火,方才突然看见明月教的弟子冒了头,都来不及给李元浩他两说什么,大吼一声,提枪冲了出去!


    “干你娘!跟我玩阴的!?”


    “你们爷爷来了!”简自豪一把劲弩刺穿敌人前阵,震声高喊,还伴随着爽朗又张狂的笑声。


    史森明默默看了严君泽一眼,让他带着李元浩赶紧走,转头就投入了混战中。


    李元浩还想说什么,但他们的身影立马淹没在茫茫一片雪中。严君泽拉着他,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,抄偏道下了山。


    下了山,严君泽却没有带着他再找那条小路上盛月楼,反而是对着李元浩,一反常态,满脸严肃地说:


    “李元浩,现在立马离开!走得越远越好!”
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李元浩慌着上山,却听严君泽这样说,皱着眉,“难道你想要一个人上去?”


    “是的,所以你现在就走。”严君泽不说半句废话,只是催促他赶紧走,“好好活着,如果我能下山,一定来找你,好吗?”


    李元浩也不想多说一句话,揪着严君泽衣领一言不发地往山上走,严君泽被他拽得差点摔到地上,可李元浩头也不回,只是闷声往前走。
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李元浩,给你说什么没听见吗?”


    “听见了,”李元浩淡淡地说,“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用尽了力气挣开李元浩的手,“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,但是”


    “但是什么?”李元浩转过身看着他,“但是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去?但是我应该不管还在山上的五个人?严君泽,你把我李元浩想成什么人了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无言,他明白自己这话的确太突然,可至少,至少李元浩,他真的希望能好好的。白清月的实力他可能比其他六个人更清楚,所以他知道,知道如果上了山,去了盛月楼,可能会发生什么……


    可是他一开始也知道李元浩不会同意,就像现在,李元浩站在他上边,微低着头和自己对视着,那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严君泽,他不会走。


    如果再执着下去,也没有结果,严君泽微叹一口气,走到李元浩身前,“走这边的。”
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会知道一条小路?”李元浩跟在严君泽身后,盯着他的后背,“还有和明月教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?”


    严君泽收视好心情,侧过头,抿唇微微一笑,“以后你就会知道了。”


    既然你说是以后,那就等以后吧。李元浩心里微微叹口气,严君泽身上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事情,虽然他嘴上说着相信自己,可是似乎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。但是没关系,今夜之后,他还有很多时间等他解释。


十三.

    盛月楼建得很偏,按照寒雪先生提供的消息,以往十五都会有白清月心腹守在楼外。今日楼外却没有一人把守,难道是因为知道了他们要偷袭,所以躲起来伏击他们?


    两人谨慎地绕着盛月楼勘察一圈,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,心里觉得有些讶异。但在盛月楼附近,他们也不敢说话,怕白清月察觉到,前功尽弃。


    他们小心地渐渐靠近盛月楼,依旧没有看到外面半点人影,反而逐渐感受到盛月楼三楼上爆发出的汹涌又混乱的内力。两人确定了附近情况,李元浩看向严君泽,又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把买的匕首带好。


    虽说严君泽之前那把扇子确实做得精巧,也锐利非常,可终究还是不太方便,于是他和刘志豪一起去给他挑了一把匕首。严君泽刚开始还懒得带,还是李元浩要盯着他。


    确认严君泽乖乖听了话,李元浩就放了心,两人同时施展轻功,从盛月楼旁树林的高树顶直直闯入三楼大堂。


    屋里四角摆着高架烛火,白清月就在屋内,他站在正中间,赤脚踩在大片地毯上,他似乎正在经历反噬,整个屋都充斥着他失控的内力。


    他那身明月教标志性的白衣撕碎成一条有一条,破烂地挂在身上。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部泛着可怖的赤红,一些发黑的经络时隐时现,他俨然已经不是人了。


    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看不出情绪,只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,正恶狠狠地盯着李元浩二人,似乎想要将他们拆吃入腹。


    李元浩不多废话,拔出长剑,一步挪一步,缓慢地接近白清月。


    “这就是寒雪这么多年的答案吗?”


    本以为白清月失去了神智,但没想到李元浩不过走了两三步,他突然开口,而他方才还扭曲变形的面目也渐渐恢复了平常。


    “原来你还醒着嘛。”李元浩也没有停下,拎着剑只在看准一瞬间的功夫,一剑取下这贼人狗命!


    “寒雪定是告诉了你,我今日受反噬之痛功力衰退,可他真觉得就凭你能打过我?”


    白清月忽的笑起来,笑得阴森,反噬时呕出的血附在他的牙齿上,笑起来就像那吸血的鬼煞。


    李元浩掂了掂剑,“打不打得过,要打了才知道。”


    白清月仰天大笑,只这一刹,李元浩找准时机,执剑而上。那白清月手中无剑,却是以手成弓,硬生生接下李元浩一剑。


    只一眨眼功夫,白清月化爪为掌,一掌直拍李元浩心门,好在李元浩及时闪避,只被擦过左边肩膀,可就是轻轻擦过,那处骨头都似要断裂一般疼痛。


    白清月掌心向外,“如何?这可是郑一夜当年的掌法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懒得理他的话,右手握着剑的手紧了紧,白清月注意到他的动作,掌随身动,卷起一屋狂暴的内力,强硬蛮横地压迫李元浩身上每一块骨头。


    这几个月,李元浩从史森明他们那儿了解了不少各门派的绝学,也知道三山门派掌法从不外传,可白清月起势偏偏又是三山掌法的模样。


    李元浩小心提防,见着白清月还未冒然出手,心下琢磨着先下手,却是突来尖锐的痛楚,那一刀从后背刺穿入腹,似乎连白清月也没能想到,一掌还未打出,就在急急停住。


    “这种事,我来就好。”


    严君泽松开匕首,那把李元浩亲手交给他的匕首,他冷冷地看着李元浩跪倒在地,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。


    李元浩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,他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似的,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做出了惊讶的模样。


    白清月看着严君泽,微微皱着眉,“你为何带他来这里,等他们几个被你师弟们捉来岂不是更好?”


    严君泽面不改色,“先带一个人来,你的情况今年不是挺糟糕的吗?”


    白清月咧嘴笑开,“行行,不愧是我的好儿子。”


    儿子?李元浩猛地抬起头,儿子,那不就是少主?可是明月教的少主分明就是……


    他看向严君泽,想要将这件事告诉他,可他刚张了口,就被严君泽一脚踹倒在地,他的意识不知为何也越来越模糊,在他晕过去的最后一眼,见得是严君泽目不斜视地看着白清月:


    “这人虽然年少,但内力深厚,可以暂时缓解反噬之痛。”


    白清月应下,朝着李元浩走来,原来他不止能吸收明月教徒的功力,连其他与他毫无干系的人,他也能强占他人的内功。


    可白清月还没碰到李元浩,不过转瞬间,若有旁人在,甚至看不清严君泽究竟如何出手,回过神来,严君泽扇尖已经擦过白清月喉咙。白清月虽内力经脉紊乱,但反应齐快,那扇尖不过堪堪划破了他喉间一层皮肤。


    严君泽不给喘息的机会,白清月还未站稳,暴雨一般的连招急急逼近。白清月竭力调整内息,但严君泽一招急胜一招,逼得他节节后退。


    可就算严君泽刻意避开了白清月教的招式,但这十八年来白清月太了解他了,那就是改变不了的心软和无用的慈悲,就像现在,他也刻意收了力,连杀人的坚决都没有,怎么可能要的了白清月的命。


    虽然严君泽出招看似急促狠辣,但白清月还是瞧见了其中空隙,闪躲间只一招就捉住严君泽手腕,打掉那把折扇。


    白清月仍在经历反噬,身上温度烫的吓人,严君泽被抓的那只手腕像是要被灼伤穿透一般。但这样的疼痛都比不过白清月的眼神可怕。


    “这就是我的好儿子?”白清月又裂开嘴,露着笑,目眦俱裂,似要生吞活剥了严君泽。


    “儿子?”严君泽冷笑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被你害死的?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!我是青叶山庄叶乔的儿子!啊!”


    白清月听他说出叶乔的名字,毫不犹豫地撅断他的手腕,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,“这是谁告诉你的?”


    “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?”严君泽撑着笑脸,“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?你扪心自们,就算我不是叶乔的孩子,你有真心把我当你儿子吗?”


    听到严君泽的话,白清月脸上神情有些晦暗不明,“所以你想杀了我?”他看了看严君泽和李元浩,哈哈大笑,“就凭你们两个?”


    严君泽还是一副嘲弄的笑容,他看着白清月,眼里满是不屑,“是的,就凭我们。反噬期强行运作真气,你以为你还有多少时间?”


    白清月手指收紧,严君泽呼吸越来越困难,听着他干咳,白清月心底感到一阵舒畅的快感,他现在可以拿走手里这人的内力,再杀了他!


    他亲手培养出的“儿子”,本来想等他功夫再深些再用,没想到竟是浪费了。白清月调动心法,严君泽体内的真气正在慢慢流进他的身体……


    可谁知这时一直昏迷在地的李元浩忽地醒了过来,他一眼望见严君泽处境,只在一瞬间一把拔出体内的匕首,如同猎鹰一般快狠急,刺向白清月。


    白清月发觉他醒来,没想到竟只是呼吸一刹,李元浩就举着鲜血淋漓的短刀袭来。他右手掐着严君泽脖子,继续吸取他的内力,左手则赤手空拳和李元浩交战。


    严君泽虽是被扼住喉咙,难以喘息,但即便视野模糊,也认出了李元浩的身影。他没有想到李元浩醒得这么快,那刀上是涂了药,能让他暂时晕过去,本想的是等史森明他们过来就能带他走,怎么现在就醒了过来。


    而白清月本没将李元浩当回事,一个受伤的废人不堪一击,谁知道交手中他竟然渐渐地落了下风。


    少年手中短刀寻着一切罅隙破入,招式精妙难以揣测,刀尖带着凛冽的杀气而刀锋卷着震荡的真气,不过寥寥几个交锋,白清月就感到力不从心。


    单手应战过于乏力,可是过渡真气不能停歇,白清月咬咬牙,催快心法,将严君泽体内大半内力一次取走。只是这样对白清月反噬痛苦压制效果减半,而对严君泽来说,真气过快地流逝,就如同瞬间抽走他大半鲜血,身体里的崩坏也来得更加剧烈。


    得到了想要的,白清月随手将严君泽像扔抹布一样丢弃到一旁,李元浩有些害怕地发现严君泽似乎毫无意识,整个身子软若无骨,被摔在地上也没有任何动静。


    “你把他怎么了?”


    李元浩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,他大声质问白清月,却又害怕听见回答,他不想管这个白清月了,只想奔过去瞧瞧严君泽究竟怎样了。


    白清月瞥了瞥地上的严君泽,“他现在武功没了,就是个废人!”说着却又笑了起来,“不,死人怎么能说是废人?”


    话音刚落,白清月突然被一股威压蒙了头,无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回过神来,李元浩的刀已经在他胸口,那一刀,就要取他的命!


    白清月现在暂时压住了反噬,又有了内力补充,再和李元浩交手就是绰绰有余。可是李元浩现在在他眼里就像一个疯子,他出刀全是孤注一掷的狠戾,宁愿和他玉石俱焚。


    交缠间,白清月拿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李元浩的剑,终于是使出了能让他独霸天下多年的“月影”剑法。


    李元浩被反逼入绝境,却突然发现白清月的手段有几分眼熟,在未名山顶,在绿桥镇上,他都见过,那曾是严君泽用那把折扇使出的招式,原来他曾经问自己是否见得懂名门大家武功,是为了这个啊……
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剑抵在自己喉咙面前时会想起这些,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,可是他恨自己为什么醒得这么晚,如果这么晚那不如当时直接被严君泽取了性命,倒比现在的情况强。


    白清月的剑抵在李元浩喉咙前,也只停在了喉咙前。他突然面色惨白,原本发红的身体变得更加不正常,有些地方褪了红却变得惨白,有些地方红艳得想要滴血。


    他四肢疯狂抽搐,剑也掉在地上,李元浩顺势捡起剑,但被白清月一掌抚开,他力气出乎常人,甚至比起之前更加。白清月一把卡住自己脖子,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严君泽,而原本应该死去的严君泽却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高烛旁。


    白清月终于明白过来,严君泽的内力有问题,他给自己的真气埋了祸,就等着白清月取走他的内力。


    严君泽看白清月咬牙切齿的模样,知道他是反应过来,白清月最大的错误就是小看了寒雪先生,这套凝霜心法他练了两年之久,就是在等这一天,白清月将他的内力占为己有。


    不过可惜了,白清月只取走了大半,剩了些在严君泽体内,而那一点正好支撑着他维持住脆弱的心脉,干了最后一件事。


    李元浩看着严君泽,想要过去带走他,可是伤势让他站也站不起来,他只能一步一步挪过去,他不停地喊着严君泽却得不到回答。


    白清月本是踉跄着朝严君泽走去,却突然回了头,看准了李元浩,他挂着狰狞的笑,跌跌撞撞冲向李元浩。白清月知道自己和严君泽都是要死的人,那这个人死了,也算是报复了李元浩。


    严君泽目光涣散,但他知道白清月也不过是强弩之弓,也听见了李元浩的声音,可惜他没有力气回应他。史森明他们应该快来了,那么现在就是好时机。


    他推倒烛台点燃了地上的长毯,去年从绿桥镇回明月教时,他就把这里的毯子换成了极易燃烧的材质,现在应该已经全部烧起来了吧……


    李元浩疯了似地叫着严君泽的名字,可是那人还是不说一句话,火光肆虐里,他终于看见严君泽看向了自己,只是那眼里似乎倒映不出任何东西。那人朝着他无声地说着什么,可是地上的火窜得太高,李元浩看不清。


    于是李元浩趴在地上,手脚并用想要爬过火丛,而严君泽只是靠在那个角落,被大火包围,也只睁着眼看着李元浩。


    “李元浩!”


    刘志豪他们终于赶来了,他们看见盛月楼火光映天,走进才看见正在朝火里爬的李元浩,吓得赶紧跳进去扛起他打算溜之大吉。


    “快去救严君泽!”李元浩扯着旁边一人的衣服,他不知道那是谁,整个脑子像是停住了,他麻木地求着他们去救救严君泽。


    而史森明看着一屋大火,仔细看了一圈,才看见墙角的严君泽,这火太大了,洪浩轩本来还想着怎么跨过这火过去带人出来,但是史森明只是叹了口气,制止了他,转过身让刘志豪赶紧扛着李元浩出去。


    “为什么?你没找到吗?他就在那里啊!”李元浩大喊,手指着那个方向,拼命求着旁边的简自豪。


    “李元浩,你清醒点!”史森明大声吼着,“你看清楚!他已经,已经……”


    没说完话,史森明别过头,拍拍刘志豪的另一边肩膀,他们一起离开了盛月楼,也离开了清环山。


    只是这一路,李元浩失了魂,不应不作声,却总是莫名地哭喊着别人的名字,而那个人已经和盛月楼、白清月一起消失在了大火里。


十四.

    史森明又写信来叫李元浩去北州过年,说是五年了,总得在北州过一次年吧。李元浩当然是潇洒地回了一个不字。


    他知道下一次绝对是换成了简自豪写信,他们几人又得搬出寒雪先生来让他屈服。可他五年了,年年都陪寒雪先生过了生日,糟老头子再怎么想他也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吧。


    刘世宇之前那场大战里伤了腿,用了两三年才彻底恢复,这两年往山下跑得频繁了,史森明在孤舟山庄的玩伴又少了一个固定成员,估计这小子比寒雪老头还要寂寞。


    刘志豪现在倒是经常住在言其城,他爹的案子翻了,也算是对老祖宗有个交代。明月教的真面目被揭穿,青叶山庄的惨案真相也被告知于天下,对死去的人算是个小小的补偿。


    李元浩他爹,哦还有他村子,知道他在外面成了大侠和英雄好像不太高兴。他第一年回去,李父见了他,又动了让他留在家里种地的心思。


    如果是五年前,李元浩肯定激烈反抗,还得去自己师父那里避避风头,可如今他却想,假若当初真的听了父亲的话在家里做农活,那么现在自己会是个什么模样。


    他把这话问了出来,父亲反而是愣住了,爷俩沉默对坐半晌,父亲才开口说了一句,“自己选了这条路有什么好说的,有得必有失,再痛苦也不要后悔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笑了笑,只是那笑苦得他自己心里都酸酸的,“也不算后悔,毕竟不出去就不会有得,更别说失去了。”


    和父亲简短的谈话过去了仅一天,李元浩就背着行囊重新出门了。母亲担心得很,埋怨他怎么又要走了。


    他告诉他们,他只是出去找人罢了,会经常回来看他们的。


    找了快四年了,母亲一开始还问他找到了吗,后来也就不问了,她可能也明白了自己儿子不过是做一厢情愿的梦罢了。


    就像当初在欣州医馆,曹祥医室外边对严君泽说的那个猜想罢了,他只是希望那个奇迹真的能发生。


    现在李元浩又回到了欣州,在进城前,他又去了清环山,看了看明月教旧址,烧毁的盛月楼还留了些痕迹在那里,只是想见的人却没有踪影。


    他之后打算再去一趟叶城,瞧瞧绿桥镇如今是何模样。那晚之后的半年,他被寒雪先生留在孤舟山庄,纵使他不哭不闹,活动如常,那几个小子还是老偷偷地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。


    简自豪想让李元浩带他和史森明出去转转,看看李元浩以前去过的地方。当然李元浩知道这是他想要让自己去散散心,但是那些地方,在山庄外的回忆,他根本绕不开严君泽。


    后来李元浩离开山庄重新走进江湖,也不敢再去面对那些地方。直到两年前,他才终于和困在阴影里的自己和解,他去了绿桥镇,走过了欣州去三池的水路,又看了一遍三池到叶城的沿路风景。


    寒雪先生这几年收了新人进山庄,大概在四年前就让他们去了绿桥镇。张锐他们从绿桥镇传来消息说,镇上恢复情况不错,王康灿和李小龙每天带着小孩去大孤山上捕猎,玩得比孩子还开心。


    史森明写来的信里,提到说,绿桥镇那边有了新消息,曹祥的孩子年后就要出生了。


    曹祥托张锐给李元浩说一声,希望能再见一次李元浩,这一次他是有尊严地活着,他想要再当面感谢给了他尊严的李元浩。


    于是李元浩这次回信里,除了“不”以外,还额外多了一个“好”。


    进了欣州城,李元浩径直去了欣州酒楼。


    没想到欣州酒楼这么多年生意还是兴隆,那个说书先生这么多年也一直还在酒楼里勤勤恳恳地说着书,只是多年过去了,他故事中的内容也变了。


    “那明月教教主白清月,作恶多端,诡诈异常,偏生表面做得光鲜,背地里谋人钱财害人性命,还能博得正派的名头,真可谓是虚伪至极啊!


    白清月强占弟子内力增强武艺,江湖上难有之敌手。当时北州寒雪先生知晓了白清月真面目,召集了七名少年,其中六名都是如今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侠!


    他们六人武功盖世,面对白清月毫不退让,齐心协力,只几招就将白清月击退,那时……”


    李元浩听着听着,差点一口水喷出来,这怎么传成这样了?而且什么叫他们六人?当时明明面对白清月的就他和严君泽两个人,其中的功劳还都是严君泽的,怎么就移花接木变成他们的了呢?


    “你这不对!”李元浩端着酒碗站起来,朗声反驳道。


    说书先生还是少有遇见这样砸场子的,一旁的跑堂都有些慌了,不知道这位大侠究竟是什么意思,要来闹自家小酒楼。


    “这位大侠,不知在下哪里说得不对?还请指教一二?”说书先生也是好性子,被打断也没有生气,反而是温言细语地询问着李元浩。


    李元浩大步走到说书人身边,学着他的样子,给各位重新讲着和白清月大战的那夜,当然故事里有一个叫严君泽的少年,不是那七人之一,也不是藉藉无名。


    待他讲完,听众都给了他热烈的掌声,说书的先生也听得入迷,赞叹地鼓着掌。说书人没有问李元浩的姓名,他或许心里也猜到了李元浩的身份,只是一旁的听众太过单纯,吵着要问李元浩身份。


    李元浩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受欢迎,打开手中折扇,掩面笑说,“在下只是路过的一个说书人罢了。”


    虽是笑着,但心里还是有些惆怅,这才是真相可却是湮没在了世间。不过好在还有一个他知道,还有他记得。


    等他摆脱听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算安静地吃点东西时,见到门口小二正蹲着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说着话。


    好奇心作祟,李元浩悄悄靠了过去,听着小二对孩子说店里确实没有多的东西可以给他了,被老板发现他也惨了。


    小孩睁着圆圆的眼睛,他没有做作的悲惨和胡搅蛮缠,但却让李元浩心里被揪了一下,“我出钱,你给他做份饭菜吧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突然出声,把小二吓了一跳,他连忙站起来弯腰应下,谁知小孩拉住小二,“能做两份吗?”


    小二赶紧捂住他的嘴,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元浩,见李元浩没生气,才松了口气,“大人别介意,小孩子不太懂。”


    “没事,你就做两份吧,钱都我付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蹲下来摸摸小孩的头,小二赶紧去厨房吩咐下去。


    “你家里除了你还有谁啊?”


    “我没有家,”小孩天真地说,“我和哥哥在找家。”


    “你有哥哥啊。”李元浩摸着小孩的头,有些心疼这么小的小孩出来讨饭,“为什么是你出来啊?”


    “哥哥是妈妈他们捡回来的,现在只剩下我和哥哥了。”孩子平静地说着话,“哥哥身体不好,我就多出来几次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觉得这小孩有些惨,说不定他的父母也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,“那你们在找什么家啊?”


    “妈妈说哥哥来到咱们家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,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,但是他说他要找一个满地都是花的地方,说有人在等他。”


    李元浩听着小孩说的话,感觉像是把自己的心突然扔进了水里,他猛地站起身,望向未名山的方向。他想起了在孤舟山庄日夜辗转的日子,那些夜晚,他每每闭上双眼,都能看见在约定好的春天,在又一次摇曳着百花的未名山山顶,他终于告诉了严君泽,所有的心意。


    “大哥哥,你怎么了?”


    孩子拉着他的衣角,睁着大大的眼睛,抬头好奇地问着他。


    李元浩重新蹲下来,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态,总是会不由自主想到那些事情。可是他握着孩子的肩膀,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,想说的话还有很多,“你哥哥说过谁在等他吗?”


    “没有诶。”孩子咬着指甲,想了半天,摇摇头,“哥哥什么都不记得了,只记得要去满地都是花的地方,还有星星。”


    “那等会,”李元浩心底羸弱胆怯又微小的希望正在颤巍巍地破土而出,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,“能让我和你一起把吃的提回去吗?”


    “可以呀!”孩子想到不用自己一个人提,开心极了,李元浩看着他的笑脸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。


    如果冬日也能开出花,那今夜会是繁星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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